三天后的一个早上,张紫萸和何山来到裕兴堂,远远就看见门口围着一群人,他俩赶紧走上前去,只见一个年轻男子,手里抱着一个木盒,扯着嗓子干嚎:“我那没出世的孩子,你好可怜啊,还没看到这个世道就没了。”
何山扒拉开人群,上前一看,木盒里装着一个血糊糊的死胎,稍微能看出点人形来,何山忙问他怎么回事儿?
他把盒子往地上一放,抓住何山的衣服说:“怎么回事儿?你们家张老板给我媳妇开保胎药,把一个好孩子活活给打下来了,说什么你们也得赔钱。”
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也跟着起哄说:“你们裕兴堂到底是治病救人的地方,还是图财害命的场所?快点赔钱,今天你们不赔钱,我们就不走。”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何山使劲想挣脱那个年轻男子的手,不料男子死活不肯松手,张紫萸看不下去了,怒斥他:“有事说事,你先放开我们的人。”
那个男子乜斜着眼睛看着张紫萸,说:“这位就是张老板的小姐吧?你爹满口仁义道德,干得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,大伙儿都看看吧,好好的一个胎儿,让他爹两副药给打下来了,他们不赔钱,天理难容!”
有不明真相的人嘴里念叨着“阿弥陀佛,造孽啊,造孽。”
郭大明借此机会,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干嚎。
这时,老曲也赶到了裕兴堂门口,气呼呼的说:“我说你这个人不地道哈,昨天张老板跟你们说的明明白白,这个胎儿是保不住了,他本来不想给你们开药,可你们偏偏要尽尽人事,张老板早就跟你们交代得清清楚楚,就是吃了药也不管用,现在你却来闹,这不是存心要讹人吗?”
年轻男子一听老曲的话,他放开何山,又过来拉扯老曲,老曲一把推开他说:“敢不敢报上你的姓名来?我在这里干了三十多年,什么样的人没见过?就你这种无赖,我见的多了。”
年轻男子撸起袖子,气势汹汹地说;“我站不改姓,坐不改名,本人郭大明,我媳妇叫吕秀儿,就是前两天来看病的那位孕妇,如今在家里正寻死觅活呢,都是因为张老板把胎儿给打下来了。”
张紫萸问老曲到底怎么回事啊?老曲就把三天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。
张紫萸皱着眉头说:“我爹这个人就是心太善了,好心没好报,反被这个无赖给讹上了。”
她正想回去找爹过来,远远看见他爹和哥哥一块走了过来,张紫萸迎上前去,把门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。
张再景平静地说:“咱们人正不怕影子斜,不用怕他们,咱们没有错,凭什么要赔他钱?坏人都是好人惯出来的,咱们不能惯着他。”
看到张再景终于出现了,郭大明闹得更凶了,上来就想抓张再景的衣领子,被张桂心一把推开,他说:“有事说事,不要动手。”
郭大明把刚才说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。
张再景不紧不慢地说:“昨天的事情老曲可以作证,你媳妇来看病的时候,已经没有了胎气,我跟你交代得明明白白,让我给你开三副药,尽尽人事,都怪我太好心,上了你们的当,如果都像你这样想来讹诈就能讹诈成,那我们裕兴堂就不用开了。”
郭大明一看,张再景并不怕他,又扯着嗓子一阵干嚎。
张再景对何山说:“开门,咱们照常营业,别让蝼蛄叫耽误了种豆子。”
何山“嗳”了一声,打开了大门,几个人鱼贯而入,将郭大明撇在门外,不理他。
斜对过的顾春堂,彭吉祥也刚刚打开医馆的大门。
医馆学徒张小海笑眯眯地跑过来。
彭吉祥朝裕兴堂那边努努嘴,问他:“那边闹什么?又哭又叫的。”
张小海一脸的幸灾乐祸,说:“裕兴堂的张老板,给人家老婆开了保胎药,结果,把孩子打下来了。”
彭吉祥一听,来了兴致,扔下张小海看门,自己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热闹。
看到裕兴堂的人都进门营业去了,没有人理会他,郭大明怎肯就此罢休?
他抱着盒子闯进堂中,躺在地上一边干嚎,一边打起滚来。
正在扫地的老宋看着他闹得太不像话,便过去拉他,想让他坐在墙边冷静一会儿。
郭大明一看有人理他,更来了劲儿,对着老宋又踢又打,老宋见他滚刀肉一般难缠,也放开手不理他,由着他闹去。
彭吉祥一看有机可乘,便故意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,故意问郭大明怎么回事?
郭大明把刚才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。
彭吉祥咂吧着嘴,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,说:“啧啧,多可惜啊,看上去像是个男胎。”
他这一说,郭大明更来劲了,哭骂道:“张再景,你就是个杀人凶手。”
这时,陆续进来几个病人,有的是初诊的,有的是来复诊的。
郭大明端着木盒子,挨个人诉说张再景的罪行,来看病的人,捂着鼻子纷纷退了出去。
彭吉祥连忙跟了出去,不失时机地跟人们推销他的顾春堂。
“顾春堂开业大吉,八折优惠,凡是来看病的,统统送五个鸡蛋。”
几个不明真相,又贪图便宜的病人,跟着他进了顾春堂。
老曲看不下去了,跟他彭吉祥的屁股后面,骂道:“从哪地方拱出来一直蝼蛄,满嘴放屁,臭死了。”
彭吉祥也不生气,满脸堆笑地朝老曲点了点头,弄得老曲一真恶心,差点把早上吃的饭吐出来。
他来到张再景的诊室,对他说:“这家伙再这么闹下去,也不是个事儿,病人都被他吓跑了,跟着彭蝼蛄去了顾春堂,这个臭蝼蛄可真会乘人之危。”
张再景苦笑一下,说:“由他去吧,反正咱们酒好不怕巷子深,不差这几个病人。”
老曲提醒张再景,“要不,咱们报警吧,让警察来处理他。”
张再景沉思了一会儿,说:“也好,电话在紫萸屋里,你让她报警吧。”
张紫萸打完了电话,没过多久,两个警察骑着摩托车赶来,进门就问怎么回事儿?
郭大明恶人先告状。
见到警察,就像是见到了亲人,一把搂住一位警察的大腿,嗷嗷地大哭。
警察推开他,让他先别哭,把事情经过叙述一边。
郭大明又将他诬陷张再景的那番话,重复了一遍。
老曲在一旁反驳他:“说谎你也不怕烂舌头,警察先生,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,事情是这么回事。”
他将前几天郭大明夫妻来看病的过程,详细地跟警察说了一遍。
警察让他把张再景请出来。
张再景不慌不忙地来到大堂,将那天给吕秀儿诊治的过程给警察介绍了一遍,跟老曲说的一模一样。
郭大明又干嚎起来:“警察先生,你们可得为我们穷人做主啊,给他作证的都是他们自己人,做的都是伪证,你们可不能相信呀。”
自从上次张白薇狐假虎算计他写了那份保证书,郭大明越想越窝囊,总想着找机会算计回来,这叫女债父还
。对比上次他在警察会面前的怂样,这一次他可硬气多了,毕竟没有郑副局长的闺女在场,张家人靠谁来吓唬他?
当事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,两位警察一时也难以判断,到底谁说的是真话。
裕兴堂毕竟是看病的地方,再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回事,警察只好将张再景和郭大明一块带到了警察局。
在警察局的走廊上,张再景看见了郝科长,郝科长问他是怎么回事儿?张再景停下脚步,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。
郝科长有些难为情。
他说:“很抱歉,张会长,这一块不归我们刑侦科管,我也不好插手,我想,事情的真相最终一定会水落石出的,这一点请您放心。”
张再景点点头,说:“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,本来就不是我的错,这个无赖存了心要来讹我,是我防备心不够而已。”
两位警察让他们二人各自把事情经过写在一张纸上,并签字按手印。
郭大明不会写字,警察根据他的口述替他写好,也让他在上面签了字,按了手印。
事情就算办完了,警察让他们二位先回去,等候事情处理结果。
张再景回到裕兴堂。
走到门口,就看见顾春堂的门口熙熙攘攘的,好不热闹。
他也顾不上看,转身进了大堂。
老曲迎上来,告诉他,顾春堂在送鸡蛋,说是开业大吉,看病不看病的,都送五个鸡蛋。
张再景嘴巴咧了咧,冷笑一声,并不说话。
回到他的诊室,诊室里空荡荡的,并没病人来找他看病。
他越想越生气,自己这不是和老宋犯了同样的错误吗?都是同情心泛滥,被坏人钻了空子。
老宋过来安慰他说:“东家,这件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,既然咱们开医馆,就难免会碰上这样的事儿,人家在暗处,我们在明处,那个郭大明是存心想要讹诈咱们,咱们想提防他也难。”
张再景点点头说:“老宋,前些日子,我还说你同情心泛滥,遭人算计,我何尝不是如此呢?”
老宋叹口气说:“还是我说的那句话,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?今天中午我炒两个好菜,陪你喝一盅,消消气。”
张再景说了声“好。”又问他,“斜对过那家顾春堂,到底开的是医馆,还是饭馆,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?”
老宋笑道:“东家,你管他是医馆,还是饭馆呢?咱们呢,记住自己的初心就好。”
张再景万万没有想到,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宋,竟然是最懂他的人,他不由地点点头,为遇到志同道合的人,而深感欣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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